初三那天……
眾阿姨們相聚在外婆家，午飯過後閒來嗑瓜子，於是說到三阿姨那個無緣的前夫，在農曆過年前，也就是辛卯年的歲末，突然從苗栗來到外婆家，然後一進門就跪在阿嬤面前，不斷地道歉，一直說當年是他錯了，是他辜負了阿姨，希望阿嬤原諒他。為什麼是歲末呢?我覺得大概是到的年終，想清一下欠的債了吧!
聽起來很戲劇化的一段小插曲，卻是真實發生的事情，在場得眾人聽到這樣的故事都覺得大快人心。
儘管這幾年下來，無緣的三姨丈也時常在中秋烤肉或者其他節慶出現，和大家的嫌隙早就沒那麼深了。有一次甚至帶著那個當年氣焰高漲的前親家一起來到我們的家族活動，那個無緣婆婆也偷偷跟阿嬤說：「我實在是沒臉見你們，阿珍是個很好的媳婦，是我們做了對不起你們的事情。」所以兩家之間的樑子實則在這幾年下來已漸漸揭開了去，阿姨有了自己的生活，也交了新的男朋友，所以無緣的三姨丈這麼做早已不能挽回阿姨了，但這麼做的意義還是有的，是一種對自己犯下的過錯予以負責的做法，經過了一些事情後，我深刻體認到，並不是自己就可以對別人判刑，一定要犯事的人承認自己做錯了，他的罪行才能夠真正的成立，他都不認為自己有錯，就算全世界都認同，只要他自己不承認，還是拿他無可奈何。而且無緣姨丈的這個做法，阿嬤的心裡也會輕鬆許多，當年阿姨那段姻緣結束時，阿嬤著實受了不少傷害，因為前親家總是一味包庇自己的兒子，總編派阿姨的不是，說是阿姨的錯才會讓老公外遇的，阿嬤對這些指責很是傷心，一段時間就會翻出這筆帳來自責一番，連面對我爸的事情，阿嬤也順便把三阿姨的翻出來，又加一條爛帳在自己身上，她總說是自個兒沒替女兒看清楚，才會讓她們過著不幸的人生。因此只有姨丈跪著球阿嬤原諒，才是對阿嬤這幾年的傷心有了個好交代，雖然很煽情，甚至可以說是沒意義的一件事情，但卻是對阿嬤最好的安慰，她可以欣慰地對自己說：「真的不是我女兒不夠好。」
四阿姨聽完這個故事後，一邊嗑著瓜子，一邊跟我說：「你老爸說不定以後也會後悔。」
我卻只能回她：「他這年紀才做這種事情，要等到他後悔很難。」
是啊！要等到他後悔，也是十年後嗎？那時候他也六十多歲了，能夠讓他產生後悔的原因，大概是：兒子不孝？沒人帶他去看醫生？女朋友另結新歡？錢被騙光？
而且我們加跟阿姨家不一樣的是，前任姨丈很愛她的三個女兒，儘管前任姨丈做了這麼多對不起阿姨的事情，女兒們的心仍是在爸爸身上就可見一斑。但是老張，卻是不要三個女兒才做出這種事情的，要怎麼原諒呢？等到拖著蒼老的身軀回來，那是因為對孱弱的人生屈服，而不是心理實實在在產生的懊悔、愧疚，他唯一會產生愧疚的事情只有：沒能在兒子身邊好好養大他這件事情，至少以我現在對他的認識就只會有這樣的結果。
現在的老張對他所做的事情表現的一往無悔，就跟當年的三姨丈一樣，都認為自己沒錯，他們的心情不是道德觀能夠理解的範圍，因此也不能用社會準則的對錯去衡量。不過前任三姨丈當年的一往無悔，十年後還是跪著屈服了，我爸呢？他在十年後，不，雖然不該這麼說，但阿嬤能等到他的十年後嗎？我真的對於老張在阿嬤面前嗆聲的事情無法原諒，去年打官司的期間，居然跑到阿嬤家希望阿嬤勸蕾優離婚，後來阿嬤說他幾句，他竟然就開始臉紅脖子粗的大聲對阿嬤說話，還怪阿嬤說：「你們一家子都只會生女兒，你生五個女兒，蕾優的肚子也是女人肚啦！只生的出女的，我不跟別人生，怎麼會有兒子？」阿嬤身為一個長輩，居然被這麼指責，還是一句沒道理的話，為什麼她要受這種屈辱呢？因為這些事情，阿嬤這幾年越來愈少笑容，常常聽到她在嘆氣，皺著眉頭，看到她那個樣子，總讓我覺得傷心，加上阿嬤上個禮拜，突然說：「叫妹妹下次回來，幫我和阿公畫一張畫像，這把年紀了，也要準備一下，以免走的太匆忙。」阿嬤到底為什麼要這麼說呢？我覺得很對不起她，都是我爸增加她心裡的疲累，再加上小阿姨的問題、阿公的問題也是，一堆兒孫讓她操心太多。
現在衷心希望老張的十年後不會太遠，有一天他也能夠跪著跟阿嬤說他做錯了，讓阿嬤舒心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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